醒來的時候,腹部沉沉,隱約悶痛。手錶剛過兩點。屋裡很黑。對床有兩種呼聲,此外非常安靜。該起床嗎?抗拒這念頭,但她想起來,這才經期第三天,腹部悶痛可能是衛生棉太長時間沒換的發炎徵兆。
傍晚抵達山屋後,體力過度衰退伴隨輕微失溫,她倒在床上沒法用餐。在夥伴勸說下才吐出一袋酸水,但仍堅持不吃飯,一路睡到現在,錯過了睡前換衛生棉的機會。
現在該起床嗎?她想起四月上來那次,夜間和同伴上睡前最後一次廁所,山屋外大霧瀰漫,她強烈感覺霧裡有某種強大存在,比任何妖魔鬼怪更讓她恐懼。當時還有夥伴陪。難道要叫醒身邊人應付自己恐懼?
她撐起身向窗外看。今晚無霧,南湖主峰漆黑巨大的山體赫然眼前。同樣有懼意,可是那黑色裡有什麼誘人出去探究竟。
安好頭燈,抓著濕巾衛生棉,深吸口氣下床推門出去。往左看,兩點紅光正對她。是妖怪的眼睛嗎?她連忙把頭燈從紅轉白,對面的紅點也變成白色。
那光會移動。是活的東西。她睜大眼睛很用力卻看不分明,連忙看其他方向,沒想到兩點,又兩點……四面八方一共五六對白光投射她。
熄滅頭燈後看見了,是水鹿。成群結隊,並不怕她,但責備可能是有的:「妳幹嘛把頭燈開開關關?」牠們儘在草叢中悠緩移動。
知道有其他生物同在,她整個鬆懈下來,好好審視周遭,這才看見夜晚的天空一片雲都沒有。山在那裡。星星在那裡。鹿在這裡。
然後,一隻公鹿從她前面三公尺慢慢走過去。高大挺拔,步態從容,鹿角森嚴。她握緊雙手在胸前,幾乎要跟這貴族低頭致意。
有一瞬間閃過回屋裡拿相機的念頭,但立刻打消主意。她知道自己有比那個更好的記憶方式。好好站在這裡,跟牠們待在一起。
換衛生棉時,那隻最早瞥見的小鹿一直看著她。就當你是幫我看守的同伴好了。這樣想才不會害羞。但也沒什麼好害羞的。現在她非常感激有身體,身體在這裡。她覺得全部都一起在這裡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