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1
自然智慧與土地倫理的山林傳授者
過了嘉義大埔後,山海圳國家綠道正式進入山的領域。依據鄒族的神話,族人是天神Hamo降臨玉山、搖落楓葉所造出的(至於漢人則是用茄苳葉造成)。這些神的子民在山林中繁衍後代,發展為四個大社。大社有舉辦戰祭等重要祭儀的權力,也有集會、教育和訓練的會所(Kuba),是政治實體也是部落中心。到了日治時期,四大社已縮減為特富野(Tfuya)與達邦(Tapangʉ)兩社,而目前阿里山鄉裡的鄒族村落:茶山、新美、山美、里佳、樂野、來吉,則是從兩大社分出的小社,前四者從特富野分出,後兩者從達邦分出。
在台灣的原住民族群中,鄒族被形容為「一支很特殊的族群」,日人統治時期,務實的他們未參與抗日戰役,而是藉由溝通、協商等方式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合作關係,族群領袖如高一生等也因此將現代化文明帶進部落中。然而國民政府來台後,卻對這些有自治主體意識的部落菁英行白色恐怖,這些不同政權的統治手段也對部落共同體造成了長久的斲傷。
走過這些歷史與政治的暗影,阿里山鄉的鄒族人近年因原住民傳統智慧與地方意識的倡興,紛紛投入環境復育與傳統文化復振的行動,前者如達娜伊谷生態公園(新美部落)組成「溪流保育協會」以保護野生鯝魚(俗稱苦花),後者則有鄒族獵人對狩獵文化與土地倫理的倡議和經驗分享。畢竟,這群久居山林的人們,最清楚自然賜予了什麼,而人類該如何謙卑回報——他們可是以杜鵑花(Lalaksu)、楓香樹(Lalauya)、姑婆芋(Cocohu)、赤楊樹(Fnafnau)、玉山箭竹(Sasango)……大量植物命名和記憶地方的族群啊。
#事件2
不只是冒險犯難的獵人,更是傳統智慧的重要守護者!
提到原住民的傳統智慧,近年最常被討論的除了原住民對植物的應用之外,就是獵人文化了。但是,獵人二字代表的,可不只是架設陷阱或以殺傷性武器獵捕野生動物的行為而已,「獵人的知識跟技能就像小型金字塔,最上面那塊是背東西回來,但是所謂的知識,包括了解四季植物、判定天氣、山豬、山羌、水鹿、山羊、熊……的習性。背動物回來是金字塔最上面那塊而已,可是大家的目光只在那裡」,鄒族獵人安孝明這麼形容(註1)。
確實,無論是分布在玉山區域的鄒族、布農族,或是北部的泰雅、南部的排灣等部族,獵人向來都是部落中受人景仰的對象。傳統獵人肩負著獵取食物與族人共享或用於祭祀的任務,為了維持生態供應鏈的永續,他們必須熟稔動植物和地理氣候的相關知識,更須謹遵狩獵倫理和部落規範,以免破壞環境平衡,冒犯掌管山林的神靈。
以山林溪谷為家的鄒族,過去發展出多種狩獵型態,高一生次子高英傑就曾在《拉拉庫斯回憶》中記錄族人最後一次進行「焚燒獵」和「魚藤集體捕撈」的經過。由於狩獵文化關乎原住民傳統智慧的保留與實踐,2018年,嘉義縣鄒族獵人協會正式成立,成為國內唯一以族群為單位的獵人協會,不僅經常舉辦活動交流獵場、狩獵與環境議題,協會的核心精神,更在於遵循和傳承einu,也就是鄒族狩獵傳統慣習、狩獵禮儀與倫理道德規範。同時,獵人協會也因時制宜地與國家單位合作,例如協助嘉義林管處移除山林外來物種。
儘管在文化上積極復振,但鄒族獵人仍面對諸多挑戰,除了狩獵行為與國家律法有不少衝突之處(註2),還在於自然環境越益快速的變遷。居住在曾文溪流域的鄒族,以氏族為單位分段管理流域,每一段都是族人重要的漁獵場,因而對鄒族來說,並無一條徹頭徹尾的曾文溪,有的是Fkonaza、Taipicana、Himeo、Cihcihi……每個流域都有自己的名字。從前,曾文水庫尚未興建、中上游也沒有攔沙壩時,這條長長的溪谷到處都是深潭,兩岸樹林也能交疊成蔭,但現在溪床升高、溪流變淺、砂石變多,為了下游居民的水源和安全,深山地貌和族人生活方式被大幅改變。如何不偏廢犧牲任何族群的基本權益,將是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我們,值得挑戰的集體冒險。
(註1)引自《ACT藝術觀點》雜誌2021年1月冬季號專題「流域治理.萬物身世——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內文〈溪流、獵人與傳統屋—鄒的文化拼圖〉安孝明訪談內容。該專題為策展人龔卓軍為2022年Mattauw大地藝術季「千重溪:曾文溪的一千個名字」所進行的前置田野調查系列訪問。
(註2)2021年3月9日,因台東海端布農族獵人王光祿使用非法槍枝及獵捕保育生物等案,台灣首度針對原住民狩獵權展開大法官釋憲,狩獵文化引起主流媒體高度矚目。
※本文為受「橘子關懷基金會」2020年「夏日學園:一起向山致敬|山海圳,挑戰從零開始」活動委託,於活動期間隨行記錄,並於活動結束後前往山海圳路線進行資料蒐集與相關採訪後發表之 「冒險解禁」線上展覽 撰述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