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1
最讓人 (1)佩服 (2)困惑 (3)務必學起來 的「玉山攀登者」?
海拔3,952的玉山,不只是台灣最高峰,也是東北亞最高峰。或許人類這種生物對高度天生內建挑戰程式,玉山因而成了古往今來各國人士實踐「台灣登山」時的首選。歷史登記在案的玉山攀登者非常多,說得出理由也千奇百怪,不妨比對看看,哪位讓你心有戚戚焉、哪位讓你滿頭黑人問號?
- 搶當第一組:
登山史大多非常重視「首登紀錄」,偏偏首登不只關乎登山家個人榮譽,還經常牽連國族顏面。1896年,日本統治台灣次年,陸軍中尉長野義虎便從東部玉里組織登山隊沿八通關古道攀登玉山,但由於缺乏打卡照片等有力證據,不予列入大會紀錄。同年稍晚,林學專家本多靜六和齋藤音作也組隊爬山,宣稱在玉山頂上埋下國旗為證,結果1898年就被德國人史坦貝爾(K Th. Stopel)攀登隊打臉。史坦貝爾在山頂確實發現了日本國旗,但是在玉山東峰(但東峰更難攀爬,本多組也算雖敗猶榮好唄)。史先生不只是有憑有據的首登者,還在手記寫下:同行原住民也跟過本多隊,但他說本多爬著爬著瘧疾就發作了,只好在路上休息根本沒登頂(但因此發現紅檜木,也算因禍得福唄)(本多組的玉山攀登簡直各種歪打正著)
至於和山海圳路線一樣從阿里山、塔塔加出發的首登者,是日本人類學家鳥居龍藏和對台灣原住民充滿真愛的森丑之助,證據是當時他們在頂峰樹立的小木牌:「我們日本的人類學研究,已延長到台灣玉山頂。」
- 求知研究組:
嚮往玉山的學者不只鳥居和森,深入殖民地山林調查並發表研究對許多日本學者都是極大誘惑,台灣植物學之父的早田文藏、植物學家佐佐木舜一和田代安定都上玉山調查過;國立臺灣博物館的首任館長川上瀧彌也曾從玉山帶回大量物種標本(值得一提的是,川上因罹患小兒痲痺而輕微跛行)但不知是否犯太歲,他的標本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而這些為台灣科學研究奠定重要基礎的日本學者中,又以鹿野忠雄遺留的聲量最大,不只因為他以博物學含括了山岳的跨學科調查,他甚至因慕台灣山林之名而前來台灣念書,不只如此,他還寫作《山、雲與蕃人》等書,為台灣登山種種留下了美好珍貴的文獻紀錄。
- 攝影紀錄組:
1920年代,在日本政府刻意鼓勵下,登山成為全民運動(初代の山林開放╱向山致敬),其中又以學生畢業登山為最大宗,玉山自然是最佳選擇。有位方慶綿先生在嘉義市區開了一間照相館「新高寫真館」,便以幫登山團體拍紀念照為業,如此拍了40多年,方慶綿攀登玉山不下3千次,更留下大量玉山主題照片,因此被稱為「新高伯」。雖然方慶綿已於1973年過世,但隨著近年登山熱潮,他的玉山攝影作品重獲許多研究者關注,除了在玉管處有常設展外,嘉義美術館也舉行了〈捕風景的人—方慶綿的影像與復返〉特展,藉由新高伯的作品為台灣攝影史補上山岳主題的一角。
- 有點悲傷組:
都說登山人內在多抖M ,「再也不來了!」更榮膺登山三大謊言之一,那麼最不情願且真的再也不來的玉山攀登者是誰呢?1965年,政府為前一年底去世的書法名家與監察院長于右任在玉山頂上豎立一座銅像,一則為于右任達成「葬我於高山上兮,望我大陸」的遺願,一則是幫玉山高度墊高到4,000公尺(當時測量紀錄為3,997公尺),只是1995至96年間,這座于右任銅像慘遭砍頭,雖然玉管處一度重製頭像黏回基座,但後來整座銅像忽然神祕消失,據說是被人推下山谷不知所終……這種帶有政治意涵的砍頭事件雖嫌粗暴,但另一個思考面向是:為什麼人類熱衷於在山頂擺設人造物呢?
#事件2
退居高山之巔的台灣最古老遷徙者
這是1931年,25歲的鹿野忠雄攀登玉山主峰時所描繪的登頂前景致,高山的崇偉森嚴對比出攀登者的渺小,而當中的見證者,是介於人類和山岩之間的獨特生命體——玉山圓柏。
玉山圓柏(Juniperus morrisonicola Hayata)是所有嗜爬台灣高山者必不陌生的植物,雖以玉山為名,但凡3,000公尺以上的中北部高山,多可看見圓柏的存在。1908年植物學家早田文藏以最早採集到它的玉山為名發表了這個新物種,後來學者進一步確認它是台灣特有種。依據植物生態學家陳玉峰的研究,早在150至137萬年前,玉山圓柏便與台灣冷杉、台灣鐵杉等高山樹種的祖先,一起從東喜瑪拉雅山系越過尚無海水的台灣海峽遷徙而來,撐過眾多嚴峻的氣候及環境變遷,玉山圓柏最終選擇以寒冷的高海拔山區為棲地,不只如此,它們還適應了台灣高山特有令登山者苦不堪言的碎石坡,以強壯的根系牢牢攀住穩定性極低的地表,形成了另類的高山地質守護者。
玉山圓柏的特出之處,還在於它發展出對比兩極的形貌。長高一公分需時從22年到100年不等的它,依據棲地環境有灌叢和喬木兩種形態。根據玉山北峰氣象站觀測員李臺軍和曾任職玉管處的陳玉峰說法,玉山北峰下曾有一大片圓柏喬木純林,但國民政府來台後這片純林被駐守玉山的軍人大量砍下用作木材,如今,廣闊的圓柏純林只能在雪山的高山湖泊翠池附近得見。
陳玉峰也預言:由於天氣暖化等因素,在本世紀結束以前,玉山前峰和西峰的圓柏族群將會走向全數消失的命運,而其他地區的圓柏族群,也將面臨更嚴峻的生存挑戰。對在島嶼上最古老的遷徙族群來說,生滅或許是自然,然而有情眾生的我們能否做點什麼,好讓未來嚮往山林的人類在高山之巔仍有圓柏相伴,見證我們在高山停駐的一瞬之光?
※本文為受「橘子關懷基金會」2020年「夏日學園:一起向山致敬|山海圳,挑戰從零開始」活動委託,於活動期間隨行記錄,並於活動結束後前往山海圳路線進行資料蒐集與相關採訪後發表之 「冒險解禁」線上展覽 撰述文字。